• 介绍 首页

    晋末长剑

  • 阅读设置
    晋末长剑 第26节
      检查完毕之后,邵勋又在陈有根的帮助下穿戴完毕筩袖铠,佩上步弓、环首刀,在额头上绑好红抹额。
      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,仿佛生命中有这么一种习惯,有这么一件重要的事一样。
      吴前找来了王雀儿,将一柄重剑交到他手中,并附耳说了几句。
      十四岁的少年重重点了点头,吃力地扛着重剑,站到邵勋身侧。
      整整七队步卒三百五十人鸦雀无声,静静地看着他。
      邵勋稍稍校准了下上好弦的步弓,执于手中,扫视了下众军,大手一挥:“但随我行!”
      说罢,当先而走。
      “但随我行!”黄彪的身子有些轻微的颤抖,或许是害怕,或许是激动,他搞不太清楚了,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:跟着督伯。
      五十名甲士越众而出,跟在黄彪后面。
      第二队、第三队、第四队……
      一队又一队鱼贯而出,在开阳门大街上重新列好阵势。
      天空飘起了濛濛细雨,远处的西兵还在肆意抢劫。
      他们发出畅快的欢笑,间或传来几声咒骂,隐隐还有男人临死前的惨叫和妇人声嘶力竭的哭喊。
      “嗖!”一箭轻飘飘地飞了出去,指定了方向。
      “杀!”邵勋大吼一声,举步而前。
      “杀!”军士们以矛杆击地,斜举而前。
      甲叶铿锵作响,军靴声动人心魄。
      数百人如一道洪流般,逆流而上,直趋开阳门。
      留守辟雍的孩童少年们纷纷涌到大门口,目光尽皆落在当先而走的“邵师”身上。
      在这一刻,他是所有少年心中的英雄。
      他无所畏惧,勇猛无前,把所有重担都挑在肩上。
      有那年纪较小的孩子,甚至哭了出来。
      稍大的少年,则紧紧抿着嘴唇,手用力握着刀柄,指关节都发白了。
      邵师教他们读书识字。
      邵师让他们明白为人处世的道理。
      邵师尽可能给他们弄来好吃的长身体。
      邵师夜里巡视军营,会给顽皮的孩子掖好被角。
      邵师甚至给最爱哭泣的孩子讲故事,缓解他们内心中的苦闷与焦虑。
      他就像一道阳光,照进了所有远离家乡的孩子的内心,成为他们心目中最重要的人之一。
      什么狗屁朝廷,关我什么事?若非要在朝廷与邵师之中选一个的话,结果毫无悬念。
      雨渐渐大了,开阳门大街之上,响起了几声猝不及防的惊呼与惨叫。
      战斗开始了。
      第二十七章 有亿点点病
      细雨之中,箭矢突然破空而至。
      正大包小包走出某个高门大院的西兵惨叫连连,纷纷扑倒在地。
      包裹滚落在地,露出了美丽的丝绢一角,很快就被鲜血染红。
      有人大喊大叫,又想冲回来时的大院,不巧院中正有人往外涌,人人喜气洋洋,还扛着几个婢女妇人,顿时撞在一起。
      “嗖!嗖!”箭矢再至,对密集的人群造成了巨大的杀伤。
      西兵直接被射懵了,更失去了抵抗的勇气。
      劫掠玩女人的时候,谁他妈的还着甲啊!这仗没法打,先跑了再说。
      沙沙的脚步声越来越近。
      “举枪!”
      “刺!”
      士兵们排成整齐的阵列,机械地按照命令递出长枪。
      在这一刻,训练成果体现了出来。即便敌人没着甲,士兵们仍然下意识地往脸、脖子、大腿等部位扎去。
      动作迅猛、有力、精准,瞬间造成了恐怖的杀伤。
      三五成群的敌兵陷入了混乱之中。
      有人想抵抗,招呼袍泽们结成战斗小组。
      有人想逃跑,扔掉了一切能扔的东西,转身狂奔而去。
      还有人试图往大街两侧的民宅内躲藏,寄希望逃得一命。
      “噗!”红抹额在凄风冷雨中轻舞飞扬,势大力沉的重剑从上方斜斩而下,只听“咔嚓”一声,一名西军小校的脖子被劈开了大半,随之而来的是喷涌而出的鲜血。
      邵勋一脚踢开软掉了的敌人尸体,举步向前。
      鲜血染红了他的甲胄,腥味扑鼻而至,令人作呕。
      但强烈的刺激过后,他仿佛觉醒了什么基因一样,浑身涌起了无穷的力量,还有——
      暴虐的杀戮。
      “咔嚓!”这次的头颅直接滚落在地,溜溜转了一圈后,停在一个泥水坑中,尚未闭合的双眼还带着恐惧和绝望。
      黄彪快走两步,带着身后的甲士紧紧跟上,围护在邵勋身旁。
      到处都是“噗噗”的声响,那是长矛捅入肉体后的死亡音符。
      有敌人负隅顽抗,很快就被密集攒刺而来的长枪给捅了个对穿。
      有贼众试图躲避,民房中的百姓拼死抵住大门,不让人进来。
      “啊!”惨叫声响起,刚刚还趾高气昂的西人被长枪钉死在门板上。
      没有任何悬念,数百兵像推土机一般,沿着并不宽阔的大街稳步向前。所过之处,尸体满地,鲜血汇如溪流。
      “夫战,勇气也!你怕,敌人也怕。你狠,敌人就会逃跑。”邵勋哈哈大笑,还不忘鼓舞士气。
      敌军长矛捅在他的铁铠之上,发出刺耳的刮擦声,他看都不看,重剑劈斩而下,敌人的半个肩膀被整体卸下。
      “啊!”惊天动地的惨呼声响彻整条大街,鲜血如同喷泉般飞溅而出。
      邵勋举着重剑,继续向前。
      他的头脸之上满是鲜血,几乎糊住了眼睛。
      雪亮的剑身之上,血迹斑驳,腥臭味冲天而起。
      没有一丝害怕,浑身的细胞都在欢呼,久违的感觉不断复苏。
      他甚至感觉到了身体的轻微颤抖,那是发自灵魂的兴奋。仿佛眼前的不是血肉地狱,而是饕餮盛宴一样。
      怕不是有点大病!
      但这种感觉来得刚刚好,娴熟的技艺、勇敢的意志以及残忍的杀心结合在一起,他化身为一台病态高效的杀戮机器。
      他能预判敌人的动作,以至于敌人像是可笑地自动送到他的剑刃下一样——这是用节奏在杀人。
      他总能打在敌人最难受的位置上,让他手忙脚乱,最后被斩于剑下——这是用经验在杀人。
      他浑身浴血,吼声如雷,像是地狱中走出来的恶鬼一样,往往能夺人心魄,先手毙敌——这是用勇气在杀人。
      他杀人的招数太多了,简直信手拈来,面对不同的敌人,瞬间就能使出最合理的方法,用最简练的动作、最快的速度,消耗最少的体力,解决当面之敌。
      技艺娴熟的新人,或许也能杀死当面的敌人,但绝不可能像他那样举重若轻,体力消耗最少,动作一点不拖泥带水。
      妈的,杀人都杀出艺术感了。
      “饶命……”一名满脸稚气的敌兵哭丧着脸,踉跄后退,见到邵勋加快步伐,绝望地向前捅出长枪。
      枪杆被邵勋夹在腋下,黄彪眼疾手快,刺出长枪。
      “噗!”敌兵流着眼泪,捂着腹部,软倒在地。
      无数军靴从他身上踏过,军阵一往无前。
      黄彪用余光瞟了眼督伯邵勋,嘴角抽了抽。
      他怕了,幸好督伯是自己人……
      杨宝在后面远远看着,只觉尾椎骨上生出一股寒意。
      什么阴谋诡计,就是个笑话。你再智计百出,在邵勋这种残暴的实力面前,终究太过空洞——是的,在杨宝眼中,邵勋就是那种残忍暴虐的武人,什么事都干得出来,什么人都敢杀,让人发自内心地恐惧。
      或许,他和张方是一类人吧。
      ******
      雨越下越大,已经没人用弓了,战场上的一切都回归最原始的肉搏。
      三百多战兵从辟雍出发,一路向北,过国子学、雨花寺、牛市等,杀出去了好几里地。
      贼军屁滚尿流,遗尸数百,散乱得不成样子。
      邵勋浑身已经湿透,血水顺着剑刃流下,滴答滴答,溅起一朵又一朵血花。
      西面也响起了猛烈的喊杀声,那是平昌门大街。
      驻扎在那一片的应是牙门军某部,人数不详。他们动手比这边晚,但终究是动手了。
      听声辨战况,牙门军的战斗力还是不错的,杀声一直向北,往平昌门的方向延续。
      能有人呼应,这种感觉真好。同时也从侧面说明,洛阳守军暂时还能拧成一股绳,大都督司马乂的命令还是管用的,至少部分管用。
      邵勋回头看看跟随而来的军士们,发现第一排换了不少新面孔。